時光沙漠的本身,是古老的。
而比它更古老的,便是這座由道仙宗所打造的西域傳送陣。
整個西域,太過遼闊,若無這種大範圍的傳送陣存在,想要前往遠方,即便是強者也要耗費悠久的歲月。
於是,在西域被填平,從星空化大地之後,成為西域正統的道仙宗,執行了仙都的法旨,在西域各地一共修建了一百零八座傳送陣。
也正是因此,在西域內,沒有任何家族與勢力,敢去對傳送古陣進行絲毫的破壞。
此刻,映入許青目中的傳送陣,就是一百零八處陣法之一。
它是由三十六座高聳且浩瀚的石門構成,靜靜地矗立在荒蕪的平原之上。
站在陣法前,可見所有石門的兩側,均都雕刻著複雜的符文,原本黯淡無光,但隨著雲門千凡將一枚枚仙玉放置,頓時整個陣法掀起波動。
這波動,不是向外,而是向內!
四周大地震顫,彷彿有一股古老的力量,正在被喚醒,在大地內張開大口,要吞噬外界的一切。
隨之而來的,是轟隆隆的聲響,從這傳送陣內擴散開來。
一開始聲音不大,但很快這聲響就如雷霆,隱約間與遠方天際的破空聲,有了共鳴。
周圍的空氣似乎變得凝重起來。
許青抬起頭,望向天際。
那裡,有人正以驚人的速度,從虛無挪移而來!
與此同時,對於天際來人之事,絲毫沒察覺的雲門千凡,此刻也將最後一塊仙玉放下,頓時石門兩側雕刻的符文,閃爍藍光,越來越亮。
但散出的光,給許青一種彎曲之感。
蒼穹的極光,在這裡流淌時,竟也被影響,出現了彎曲……就如同這一刻,傳送陣所在的地方,成了窪地。
所有路過這裡的物質,都會被吸引,從而出現彎曲。
五行如此,空間如此,時間如此,光也不例外。
似乎,大自然都在為這神秘的儀式讓路。
而如此陣法,也超過了許青在望古所見一切傳送陣。
不過相比於曾經原始海的通行漩渦,此地還是有些小巫見大巫了。
「但原理,是一致的。」
許青目光落在陣法內,此刻的他已不是當初,如今他對空間與時間,都有更深的明悟,所以目光凝望下,他清晰的感受到這陣法內散出的空間與時間之力。
也隱隱看到了本質。
「所謂的遠距離傳送,實際上是依靠空間疊加的方式,來達到縮短距離甚至縮短時間的目的。」
「就如同一張紙上有兩個洞,將其摺疊起來後,這兩個洞重疊在了一起。」
「通過這個洞,自然就到了另一邊。」
「那麼,若我將空間與時間,感悟的足夠深,是不是對我來說,這天地,這星域,甚至這星環……在我一念之下,皆可挪移。」
許青沉吟,但天際的異常,讓他的思索有所停頓。
就連要打算念動傳送特定咒語的雲門千凡,此刻也都感受到了天空的劇變,看去的一刻,她心神一震。
只見蒼穹上,雖極光被陣法牽引彎曲,可在這彎曲里,一道巨大的裂縫,被人從虛無內瞬間撕開。
嘩啦之聲,傳遍八方的同時,一道身影赫然從那裂縫內,邁步走出。
現身的一刻,氣勢驚人,天地色變,風起雲湧。
主宰中期的恐怖威壓,排山倒海一般,從天幕傾瀉,籠罩八方。
那是一個身穿黑色長袍的老者,白髮稀疏,隨風飄揚,宛如枯草。
臉上布滿了歲月的溝壑,眼睛深陷,彷彿兩個黑洞,透著一股令人不寒而慄的冷光。
此刻站在天幕上,正冷冷的望著許青。
「地……地靈老祖……」
雲門千凡顫音,本能的躲在許青的身後,低聲告知來人的身份。
許青抬頭望去,神色如常。
雙方的目光無形碰觸,使得虛無瞬間撕裂,震耳欲聾的轟鳴,在這一刻強烈爆發,更有無數閃電在半空向四周擴散。
各自的威壓,也都在爆發。
相互交錯,相互湮滅!
下一剎,許青身體退後一步。
而蒼穹上的地靈老祖,衣角長袖皆成為飛灰。
雙方的初步交鋒,不相上下。
「你沒有戰意。」
許青搖頭,淡淡開口。
他在此前,沒有與主宰中期戰過,且沒有來到西域時,他對自己戰力的判斷,是在主宰中期之下。
不過,來到西域之後,這一年的療傷時間裡,他對自身的道,有了更多的理解,雖沒有形成第八極,可修為到了一定層次後,自身道的感悟,會對戰力加持巨大。
但此刻,從對方的身上,他沒有感受到任何戰意。
半空中,地靈老祖轉頭望向沙漠另一端冰山所在之處,沉默了幾息,收回目光時,他傳出沙啞之聲。
「那段秘鑰,我已拿到了。」
「而你我交戰,必有人隕,你我無仇,沒有必要。」
「且那段秘鑰的容納,可支撐你我同時使用,所以……我來此是為看看,你是否具備這個資格。」
「我們,可以不是敵對,也可以是未來的合作者。」
說完,這地靈老祖深深的看了許青一眼,身體緩緩退後,走入裂縫,消失不見。
而從始至終,他不曾看雲門千凡一眼。
許青若有所思。
這種程度的強者,不到萬不得已,他也不願與其生死一戰。
尤其是此刻,這傳送陣的原理,讓他有了更多的思緒之時。
於是許青收回目光,凝望陣法,將自己之前停頓的思路,續接下來。
對他來說,道的感悟,才是重點。
「不知我第八極形成之日,是否可以做到我所想的那一步,能一念之下,挪移星環。」
但很快,他就搖了搖頭。
「未必能做到。」
他想到了神靈血河水上那位擺渡人曾告知自己,修士到了准仙層次後,會具備一種特殊的能力。
那是道痕權柄的升華,名為……憲!
「他當初曾說,更高層次的憲,籠罩在上行的三十六星環,使在下行無所不能的仙,於上行做不到了。」
「雖我如今感受不深,也不明白憲是什麼,但大概率當我將空間與時間摸索到一定程度後,會明顯感受到憲的存在。」
許青心底思索時,一旁的雲門千凡,她的心徹底安穩下來,她知道,自己這一次,是真正的安全了。
於是她深吸口氣,走出幾步,站在陣法邊緣,口中低聲念誦古老的咒語。
咒語的聲音在空曠的平原上回蕩,將喚醒傳送陣沉睡已久力量的儀式,送至了巔峰。
符文開始發出更加耀眼的光芒,天地的彎曲在這一刻極致。
下一剎,三十六座石門,全部轟鳴。
光柱從中射出,匯聚在一起後,形成一道更加粗壯的光,直衝雲霄。
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絢麗的軌跡,連接了天地,也將許青與雲門千凡的身影,吞沒在內。
……
一天後,黑雲城外。
此城與常規之城差異不小,並非修建在外界,而是存在一座被挖空的巨山內。
如洞天一般。
有術法形成的巨大光源,在內循環,形成白晝與黑夜。
因山壁黑石如天,凹凸之間似有雲狀,在光源下看去似黑雲,故而得名。
所以當走近城池外的一定範圍後,極光也被遮擋在外,而此刻,正是黑雲城光源如晚霞,算起來應該是黃昏時分。
來自黑雲城的霞光,映在許青與雲門千凡身上。
許青步履如常,但千凡越走越慢。
可再長的路,也終有盡頭,漸漸……城池映入目中。
許青止步。
「雲門家族的任務,將你送到此地,想來這黑雲城也有你家族的布置。」
「那麼,就此別過。」
許青平靜開口。
雲門千凡心情起伏,這一路對她而言,既驚心動魄,也奇妙無比,而達到了目的地,她本應開心的情緒,如今卻更多是惆悵與難言的不舍。
「前輩,黑雲城內,雲門家的布置不多,這裡主要是我母親的家族所在……不知前輩可否願意成為此地客卿?」
「或者……前輩不願也沒關係,一樣可在這裡居住,我……」
雲門千凡的話語沒等說完,許青已然搖頭。
「我另有其他事。」
說著,他轉身,便要離開。
望著許青的背影,一股濃濃的失落感,在雲門千凡心中瀰漫,她咬著嘴唇,忽然快走幾步。
「前輩。」
「這一路多謝前輩護送,晚輩無以為報,還請前輩收下此物。」
「晚輩修為低弱,無法在戰力上幫助前輩,但這枚玉簡,是晚輩以命源塑造,蘊含一次占卜之能,希望以後能對前輩有些用處。」
話語間,她從懷裡取出一枚玉簡,望著許青。
許青腳步一頓,回頭看了她一眼,目光落在玉簡上,微微點頭後抬手隔空一抓。
接著,在霞光中,向外走去。
背後,漸漸有箏音傳來。
晚霞如夢。
江湖悠悠。
一生悲喜。
最終,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一壺濁酒。
在走出黑雲城範圍的一刻,在外界的赤紅極光落在許青身上時,許青將其取出,一飲而下。
一步,走向天幕。
曲終,唯有千凡的輕嘆,在不言中回蕩。